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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宜城宣君诔 西晋 · 潘岳
四言诗 出处:全晋文
昔在武公,葬礼殊伦。
伉俪一体,朝仪则均。
行成于己,名生于人。
考终定谥,实曰宣君。
祝宗莅事,卿相奉引
轻车整驾,介士列阵。
鸾路依容,辒车升(《晋书·谢琰传》,《御览》二百二。)
遣兼司空谢琰太子妃王氏诏太元二十一年 东晋 · 孝武帝
 出处:全晋文卷十一
太子讳婚礼即就,仰祖宗遗烈,凭道德之姿,保傅将翼,贤士竭诚,慎行修德,积善庆隆。
岂惟在乎,天赍赐所以宣其悦情,其便依旧(《御览》一百四十九引《晋孝武帝起居注》)
谢琰 东晋 · 车胤
 出处:全晋文
谢琰车胤曰:“人有妹丧,降服已除,本服未周,可得嫁不”?
答曰:“《礼》,小功不税,降在小功者则税。
是推本情,不计见服也。
时人有以此婚嫁者,仆常疑之”。
孙腾答:“人有卜日除服便以婚,况降服已除,礼有大断,此都无疑(《通典》六十)”。
齐故安陆昭王碑文 南梁 · 沈约
 出处:全梁文卷三十一、文选卷五十九
公讳字景业南兰陵人也。
稷契身佐唐虞,有大功于天地。
商武姬文,所以膺图受箓。
萧曹扶翼汉祖,灭秦项以宁乱。
魏氏乘时于前,皇握符于后。
灵源与积石争流;
神基与极天比峻。
宣皇帝,雄才盛烈,名盖当时。
景皇帝含道居贞,卷怀前代。
公含辰象之秀德,体河岳之上灵,气蕴风云,身负日月。
立行可模,置言成范。
英华外发,清明内昭。
天经地义之德,因心必尽;
简久远大之方,率由斯至。
挹其源者游泳而莫测,怀其道者日用而不知。
昭昭若三辰之丽于天,滔滔犹四渎之纪于地。
六幽允洽,一德无爽。
万物仰之而弥高,千里不言而斯应。
若夫弹冠出仕之日,登庸莅事之年,军麾命服之序,监督方部之数,斯固国史之所详,今可得略也。
水德方衰,天命未改。
太祖龙跃俟时,作镇淮泗。
如仁夕惕之志,中夜九回;
龛世拯乱之情,独用怀抱。
深图密虑,众莫能窥。
公陪奉朝夕,从容左右,盖同王子洛滨之岁,实惟辟彊内侍之年。
起予圣怀,发言中旨。
始以文学游梁,俄而入掌纶诰。
有芬,清晖自远。
出于震,日衣青光。
方轨茅社,俾侯安陆
受瑞析圭,遂荒云野。
式掌储命难其人,公以宗室羽仪,允膺嘉选
协隆三善,仰四德。
博望之苑载晖,龙楼之门以峻。
献替帷扆,实掌喉唇。
奉待漏之书,衔如丝之旨。
前晖后光,非止恒受。
公以密戚上贤,俄而奉职,出纳惟允,剑玺增华。
伊昔帝唐,九官咸事,熊豹临戭,纳言是司。
自此迄今,其任无爽。
爰自近侍,式赞权衡。
而皇情眷眷,虑深求瘼。
姑苏奥壤,任切关河,都会殷负,提封百万。
全赵之袨服丛台,方此为劣;
临淄挥汗成雨,曾何足称
乃鸿骞旧,作守东楚
弘义让以勖君子,振平惠以字小人。
抚同上德,绥用中典。
疑狱得情而弗喜,宿讼两让而同归。
虽春申之大启封疆,邓攸之缉熙萌庶,不能尚也。
夏首藩要,任重推毂,衿带中流,地殷江汉
南接衡巫,风云之路千里;
西通鄾邓,水陆之涂三七。
是惟形胜,阃外莫先。
建麾作牧,明德攸在。
乃暴以秋阳,威以夏日。
泽无不渐,蝼蚁之穴靡遗;
明无不察,容光之微必照。
由近而被远,自己而及物。
惠与八风俱翔,德与五才并运。
远无不怀,迩无不肃。
邑居不闻夜吠之犬,牧人不睹晨饮之羊。
誉表六条,功最万里。
还居近侍,兼飨戎秩。
候府寄隆,储端任显,东西两晋,兹选特难。
羊琇愿言而匪获,谢琰功高而后至。
升降二宫,令绩斯俟;
禁旅尊严,主器弥固。
禹穴神皋,地埒分陕,江左已来,常递斯任。
东渚钜海,南望秦稽
渊薮胥萃,雚蒲攸在。
货殖之民,千金比屋;
郛廛之内,云屋万家。
刑政繁舛,旧难详一。
南山群盗,未足云多;
渤海乱绳,方斯易理。
公下车敷化,风动神行,诚恕既孚,钩距靡用。
不待赭污之权,而奸渠必剪;
无假里端之籍,而恶子咸诛。
被以哀矜,孚以信顺。
南阳苇杖,未足比其仁;
颍川时雨,无以丰其泽。
公揽辔升车,牧州典郡,感达民祇,非待期月。
老安少怀,涂歌里咏,莫不欢若亲戚,芬若椒兰。
麾旆每反,行悲道泣。
攀车卧辙之恋,争涂忘远;
去思一借之情,愈久弥结。
方城汉池,南顾莫重。
北指崤潼平涂不过七百;
西接峣武,关路曾不盈千。
蛮陬夷徼,重山万里。
小则俘民略畜,大则攻城剽邑。
晋宋迄今,有切民患,烽鼓相望,岁时不息。
椎埋穿掘之党,阡陌成群;
慠法侮吏之人,曾莫禁禦。
累藩咸受其弊,历政所不能裁。
加以戎羯窥窬,伺我边隙。
北风未起,马首便以南向;
塞草未衰,严城于焉早闭。
永明八载,疆场大骇。
天子乃心北眷,听朝不怡。
扬旆汉南,非公莫可。
于是驱马原隰,卷甲遄征。
威令首涂,仁风载路。
轨躅清晏,车徒不扰。
牛酒日至,壶浆塞陌。
失义犬羊,其来久矣,徵赋严切,唯利是求;
首鼠疆界,灾蠹弥广。
公扇以廉风,孚以诚德,尽任棠置水之情,弘郭伋待期之信。
金如而弗睹,马如羊而靡入。
雏雉必怀,豚鱼不爽。
由是倾巢举落,望德如归;
椎髻髽首,日拜门阙;
卉服满涂,夷歌成韵。
礼义既,威刑具举,强民犷俗,反志迁情
风尘不起,囹圄寂寞。
富商野次,宿秉停菑。
蝝蝗弗起,豺虎远迹。
北狄惧威,关塞谧静。
侦谍不敢东窥,驼马不敢南牧。
方欲振策燕赵,席卷秦代,陪龙驾于伊洛,侍紫盖于咸阳
而遘疾弥留,歘焉大渐。
耕夫释耒,桑妇下机。
参请门衢,并走群望。
维永明九年夏五月三十日辛酉薨,春秋三十有七。
城府飙然,庶寮如霣。
男女老幼大临街衢,接响传声,不踰时而达于四境。
夷群戎落,幽远必至,望城拊膺,震动郛邑,并求入奉灵榇,藩司抑而不许。
邓训致劈面之哀,羊公深罢市之慕,对而为言,远有惭德。
神驾东还,号送踰境
奉觞奠以望灵,仰苍天而自诉。
震响成雷,盈涂咽水。
公临危审正,载惟话言。
楚囊之情,惟几而弥固;
卫鱼之心,身亡而意结。
二宫轸恸,遐迩同哀。
追赠侍中卫将军,给鼓吹一部,谥曰昭侯
时皇上纳麓在辰,登庸伊始,允副朝端,兼掌屯卫
闻凶哀震,感绝移时。
因遘沈痾,绵留气序。
世祖日夜忧怀,备尽宽譬。
勉膳禁哭,中使相望。
上虽外顺皇旨,内殷私痛,独居不御洒肉,坐卧泣涕沾衣。
若此移年,臞瘠改貌。
天伦之爱,振古莫俦。
及俯膺天眷,入纂绝业,分命懿亲,台牧并建。
对繁弱以流涕,望曲阜而含悲。
改赠司徒,因谥为郡王,礼也。
惟公少而英明,长而弘润。
风标秀举,清晖映世。
学遍书部,特善玄言。
鞶帨之丽,篆籀之则。
穷六义于怀抱,究八体于毫端。
弈思之微,储无以竞巧;
取睽之妙,流睇未足称奇。
至公以奉上,鸣谦以接下。
僚庶尽盛德之容,交士林忘公侯之贵。
虚怀博约,幽关洞开。
宴语谈笑,情澜不竭。
誉满天下,德冠生民。
盖百代之仪表,千年之领袖
曾不憖留梁摧奄及。
岂唯侨终蹇谢,兴谣辍相而已哉!
凡我僚旧,均哀共戚。
天德无厚,痛棠阴之不留。
思所以克播遗尘,弊之穹壤,乃刊石图徽,寄情铭颂。
其辞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是开金运,祚始玉筐。
三仁去国,五曜入房。
亦白其马,侯服周王
本枝派别,因菜命氏。
涉徐而东,义均梁徙。
自兹以降,怀青拖紫。
崇基岩岩,长澜沵沵。
惟圣造物,龙飞天步。
载鼎载革,有除有布。
高皇赫矣,仰膺乾顾。
景皇蒸哉,实启洪祚
乔岳峻峙,命世兴贤。
膺期诞德,绝后光前。
几以成务,觉在民先。
位非大宝,爵乃上天。
爰始濯缨,清猷浚发。
升降文陛,逶迤魏阙。
惠露沾吴,仁风扇越。
涉夏踰汉,政成期月。
用简必从,日新为盛。
在上哀矜,临下庄敬。
草木不夭,昆虫得性。
我有芳兰,民胥咏。
群夷蠢蠢,岩别嶂分。
倾山尽落,其从如云。
挈妻子,负戴成群。
回首请吏,曾何足云!
昔闻天道,仁罔不遂。
彼苍如何,兴山止篑?
四牡方驰,六龙顿辔。
斯民曷仰,邦国殄瘁。
齐殒晏平,行哭致礼。
赵徂昌国,列邦挥涕。
况我君斯,皇之介弟。
哀感徒庶,恸兴云陛。
阶毁留攒,川汎归轴。
竞羞野奠,争攀去毂。
遵渚号追,波望哭。
无绝终古,惟
涂由帝渚,朱轩靡驾。
东首茔园,即宫长夜。
逝川无待,黄金难化。
钟石徒刊,芳猷永谢。
玄览赋 南梁 · 萧绎
 出处:全梁文卷十五
岁次旃蒙,月建司空,变凌阴(《艺文类聚》作「蕤宾」。)之吕,扇广莫之风,萧子褰帷九水,作牧三宫,乃盱衡而言曰:惟天惟(《艺文类聚》作「为」)大,惟尧则之;
惟地惟(《艺文类聚》作「为」)厚,惟王国之。
粤我皇之握镜,实乃神而乃圣。
陈六联于八则,弘九职于三令,运璇枢而御宇,执玉衡而齐政,大矣广矣,无德而称。
俯《齿取》《齿禺》于轩羲,谅斗笞于子姒;
包《河图》与《洛书》。
括龙官乎凤纪,超大德于百王;
高鸿名于万祀,惟天纵于副后。
逾启诵而惟首,既伦儒于肃成;
复断狱于长寿,岂止丕庄屈膝。
将令班郑捧帚,譬衢樽而待酌;
若悬钟之须扣,前逾紧象之外。
声高洙、泗之右,伊俯己之颛愚;
谬联萼于天衢,筮东门而画野。
创南国而分墟,诏伯宗以为傧;
内史而策书,用分兹于茅社。
从侯服而俾子,类金兽以封建;
非桐圭以锡处,尔其湘水之东。
即我龟蒙魏甘露(《艺文类聚》作「正元」)而分邑,吴太平而定中。
麟山之崔嵬,傍龙迹其穹隆;
金城高而相属,石燕起而依风。
岂连镳于分陕,羡追踪于二公。
彼琅台之作守,有彭泗之嘉名;
殊并海之分地,异鱼石之所城。
经沈子之高墉,盖水运之堤封;
谢礼乐之干橹,阅武骑之輣冲。
轼锦车而前骛,驱鱼轩而继踪;
无复鸾歌凤舞,唯对绿柳青松
留吴宫之宿燕,响平陵之夜钟;
飞余辔而西征,戍太真之旧营。
鸣节鼓之金镯,屯戎车于石城;
戮滔天之封豕,斩横海之长鲸。
每辍书而叹息,景树德之风声;
从王役于镜中,浮文鹢而载鸿。
经谢亭而帐饮,想彦伯之高风;
度五城而骋望,见三冀之无穷。
故以飞云苍准,白鳢青桐;
金吾舍利,鸣鹤紫宫。
眺方岳乎云闲,望赤坂之珠殷;
真长之送别,怀思旷之还山。
此桧楫而方远,彼松舟而未闲;
倦旅泊于新丘,同渭水之不流。
或千人而并唱,乍万人而相钩;
毁桥由于瑗度,凿空资于仲谋
睇三茅之灵秘,怀九转之仙记。
紫台石室之文,青首银函之字;
独有披雾之心,弥轸凌云之志。
扪殷碑之怆望,挹延州之高让;
井觱沸而𫂈夕蟺,势崎岖而低昂。
见传巴之度曲,开安歌之浩唱;
想观乐乎朝阳,忆纡衣乎夕张。
回途船之美风,耸余棹乎云阳
彼桑梓之必敬,况之旧乡。
将游目于五湖,乃浩(《艺文类聚》作「夕结」。)览于姑苏
阊门之跨水,耸重阙而开都。
太伯之卜祀,爰避国于句吴
去西浒之乐政,尊东夷之楷模。
时渡谷水之阳,尚想嘉禾之方;
壮庆亭于吴后,雄槜李越王
泉亭之涌波,崖巍巍而峨峨;
张素盖而萦州屿,驰白马而越江池。
鼓淇涛于万里,曾未动于纤罗;
及戾止乎东欧,登玉笥与铜牛。
山东武而遥集;
南海而飞浮;
岩亭亭其似盖,飞苕苕其若楼。
登舜桥而延首,瞰禹井而淹留;
御史之状犹在,督护之门不修。
虽滥同于借寇,愧人瘼之何求。
皇览揆余之忠诚,诏入谒于承明,既摄州于淮海,且作尹乎中京
慕张生之谪伏,挹边延之励精;
珥金貂而待问,鸣玉佩而趋庭。
三河及三辅,总九纬乎九经;
扬王庭之俊选,闻裒然于前则。
时滥假于中台,掌邦教之观国;
乍南宫而荐士,且右乡而表德。
辟雍之乐语,辩金马之儒墨;
驱安居以骋望,壮天居之丽极。
详夫皇王爰处,本无定所。
尧都平阳,舜在冀方;
玄王居亳;
成周卜洛。
故知黄旗紫盖,域中为大。
天地之所合,风雨之所会;
荫美气之葱葱,浮卿云之霭霭。
梁山而成阙,萦长淮而似带。
昔者甘泉晖章,平乐未央,凌霄飞雨,麒麟凤凰,九华仁寿,百福明光。
玉阶紫闱,雕柱锦墙;
木兰为栋,文杏为梁。
温台冬燠,秋窗夏凉,甲乙之帐,庚辛之方,未有祗园之右。
齐之仁寿,用拟舟航,长为称首,日殿月宫,金池珠丛,七重迢递,千柱玲珑,虹桥左跨,雁苑南通
紫绀之堂临水,青莲之台带风。
及夫皦光未旭,更筹曙促,犹然阳燧之火,尚执骊龙之烛。
或带桃花之绶,乍响玄山之玉。
爰八命而建旟,诚非亲而勿居。
应鸣鞞于龙角,覆缇幕于熊车。
开辕门于淮渚,泛船皇之容与。
吟紫骝之长歌,奏玄云之叠鼓。
开右座而纳文,设左广而投武。
既风起而云飞,复摧班而拉虎。
泛楼船而郁纡,忆霸楚之雄图。
悲骓马之不逝,忘鹿逐之长驱。
乌江之天险,资赤帝之神符。
于是途经灌垒,水分当利
彼吾王之连和,延魏后之交质。
赵将军之建节,辛侍中奉使
亮鼎足其何言,限修江而为二。
九井而问津,盖六服之都会。
函谷之设险,譬鲁阳之襟带。
观弃繻之裂帛,见高车之辅轪。
顾濡须之故巇,每当食而忘饭。
斗二虎于江干,争两龙于修坂。
既凯捷而来旋,遂鸣铙而独返。
铜山之可伤,何骄容之无方。
已筑长洲之苑,复实海陵之仓。
遂称兵而内侮,宜朝起而夕亡。
西陵以肇基,始冲梯于士治
载为前茅之首,实表勤王之师。
同薏苡之兴谤,成贝锦之深疑。
良弓藏高鸟尽,入不谦而出不辞。
游雷中而徜徉,遇日吉而辰良。
公瑾以桂酒,荐忠肃以椒浆。
宾讨曹之英策,盖谋桓之秘方。
衣披披而屡舞,神欣欣而乐康
刘安下雉,聊载怀于惇吏史。
或策杖而龙飞,或叱石而羊起。
将鸡鸣于天上,遂埋魂于蒿里。
匪仙道之云伪,盖为仁其由己。
钓台而高迈,过鄂渚而西浮。
变青门之三袭,为黄尘之一丘。
城逶迤而中断,阶坡陀而半留。
沙羡而启镇,即开蕃于夏州
星尚连于翼、轸,舍兼分于斗、牛。
沧浪之水清,良信美乎濯缨。
嗟其钓而非钓,复何虑而何营。
羌有愿而不获,拂兰桡而上征。
冬已谢而春辞,联方舟而水嬉。
看白沙而似雪,望却月而成眉。
临石渚其如镜,玩弱柳其犹丝。
赤壁而延伫,联怆望而方思。
吴水乡之舟楫,魏陆产之皋猎。
本吴长而魏短,况地利与天时。
结愤风而炎上,潦原火于惊飔。
灰雾霏而击马,箭参差而丽龟。
成班车之逸气,碎当途于鹿麋。
洞庭于吴上,限东益巴丘
如淄、渑之相别,似泾、涓之分流。
虽滔滔而直泻,终耿耿而横浮。
兰香之荐枕,怀娥媓之夜游。
若夫子瑜设险之记,阎遨游涌之地,既下车而践境,早询求于方志。
晓泊鬻拳之津,夕瞻荒谷之寺。
居柳下而布德,坐棠阴而高视。
班六条于宰邑,贤十部于从事
每题舆于仲举,岂虚名乎叔治
藉务隙于登临,乃纷吾之本志。
时复设羽盖,扬旌旆,乘雕玉,从贝带,浮云起,登高唐,泛枉渚,望涔阳
荆棘生于龙门之下,狐兔穴于马牧之旁。
章华而流眄,见旧楚之凄凉。
试极目乎千里,何春心之可伤。
其旧(《艺文类聚》无「旧」字。)渚宫也,夹江带阡,布濩井田,通逵交迸,高门接连。
人要水心之剑,家给火耕之田。
既追随而得性,实燕处而超然。
若平台之中,观阁相通,雄梁渡水,壮翼临空,金堤之路,铜鞮之宫,阁写陵霄,楼布丽谯。
横走马而为观,拟牵牛而作桥。
尔乃树之榛、栗,椅、桐、梓、漆;
三色(《艺文类聚》作「巴」。)黄甘,千户朱橘
荫井而成蹊,萍浮江而泛实,蝉鸣枝而候,范飞冠而吐蜜。
复有水底石发,山筋地骨;
书带新抽,屏风牙发。
反魂长生,灵寿女贞,金盐玉豉,尧韭舜荣。
交让之目,代谢之名;
忘忧长乐,桃杷鼓筝。
则筼筜绿箓,交战策皮。
泪沾虞后,龙还葛陂。
便娟防露,檀栾夹池。
聊右书而左琴,且继踵于华阴
彼门人之门道,各家求而有心。
先铅仇于鱼鲁,乃纷定于陶阴。
识三家之云谬,知五门之可寻。
时仰禀于皇猷,讨巴、濮于裨鯈;
乃棱威于华、墨,出车槛之云修。
观月窟之入附,睹日勒之来游。
既虎牙而成号,又龙额而为候。
仰皇德之洪深,疑朱离于侏任。
见白题之蹋鼓,看鸟孙之学瑟。
献挂条之良赆,奉桃枝之怪琛。
嗤聚米于马援,哂画地于臧旻
彼蠢尔之为鲠,伊凭凌而未静。
异黄金于黑山,非绿林于青岭。
余喟然以指踪,实济宽而持猛。
负步光之文剑,惊汉阳之夕景。
麾灵琚之左转,光玳簪而右参
白云生而阵合,红尘起而军暗。
于是驱骕骦,命蹶张,回翠盖之金爪,临绛宫之玉堂。
都护之戊己,模荆尸之甲裳。
作齐军之减灶,教燕师之臣墙。
观田畯复于虞泽,命车右而前驱。
犹从戎于细柳,若驱马于长
矜猿鸣之抱木,伤兔走之依株,每愀然而作色,方载驰而转轼阅放鹿而兴悯,对乱鳞而动恻,矧高宴于城隅,驻五马而踟蹰。
乃有青琴碧玉,绛树绿珠
西河王豹,东野绵驹
兰缸夕然,合璧斜天。
照流风之回雪,映出水之初莲。
非吾心之所悦,曾未始而流连。
滥叨荣于分陕,逾一纪之星躔。
子既生而冠字,嗟留滞以回邅。
罢临边之瑞节,观楚黎之卧辙。
向秋野之苍茫,对寒江之幽咽。
散归云之郁蓊,吐长风之𬲅笞。
闻羌笛之哀怨,听胡笳之凄切。
惨余袂兮泪成行,攀余辕兮不忍别。
奉信圭而入朝,驱驷马(《艺文类聚》作「驱骏驷」)而乘轺。
总司于戎旅,亦兼饰于丰貂。
登虎踞而目极,忽平原之已超。
带方逵之九轨,接驰道之三条。
彼重门之击析,冯霞起以建标。
杂丹楼以藻井,闲青山于绮缭。
耆落星之从巃,睹㸌火之迢绕。
郁如蓬莱之临沧海,憬如昆仑之出绛霄。
函、夏之所觌,江、汉之所朝。
若夫天不爱道,地不爱宝,宾连紫达,华平朱草,麒麟五色,飞兔双翼,集我君圃之旁,游我帝梧之侧。
于斯时也,天子郊帝于员丘,高玉简于东汉
迈金版于西周,奏苍璧而服大裘。
乐有云翘之舞,牲非茧栗之牛;
设黄琮而礼地,望方泽乎神州。
节会咸池之琯,冕无繁露之旒。
观三农乎九谷,荐黍稷之穜稑。
甸师而清尘,诏封人而出宿。
敬青坛而致虞,动翠耜而祈谷。
时季春上巳,临祓乎沼沚。
杏花发于露寒,棘实浮于蒙汜。
爰长久之御节,采日精于山趾。
天策夜而动星,钩陈朝而按轨。
予是时也,陪玉软,饰金羁,驱騄駬,《贝翟》翠罴,乘倜傥,控权奇,宝剑昭晰,彩𩊐陆离,乍俯马足,时仰月支。
见灵鸟之占巽,观司南之候离。
习执鞭而珥笔,虽日夕而忘疲。
奥重明堂地,景已乎正阳。
乃八片而四达,开上员而下方。
置阴鉴之明木,设圭瓒而盈觞。
天官冢宰,服端委而辩方。
虔植物之蕴藻,鄙将响之牛羊。
藉鸿私而置传,复惟毂而怀方。
蛟川于汇泽,洽鹄塞于浔阳。
何蠡川之浩浩,而匡岫之苍苍。
其匡岫也,盘纡崷崒,𭖷嶙郁律,峻极于天,千霄秀出,岑嵚崎𡾞,鸟兔蔽亏,蜭岈豁闻,背原面野。
坟飞流于天末,鼓雷霆于岩下。
耸高馆于去中,联丛祠于星社。
雕甍绮阁,吁可畏其欲落;
云雾杳冥,萦万岭而俱青。
照曜山庄,岧峣石梁
雁门馀帐,隆安故床。
镜临江而分影,炉衔花而共香。
若乃羽族徘徊,察风应雷,鸳鸯感梦,干鹊知来。
露华挟雌而啸侣,衔环带垄而含猜。
孔接影而飖扬,𪆼交颈而陪鳃。
尔其彭蠡际天,用长百川;
沸渭渝溢,潋淡连延。
大则浩汗滉漾,细则浇灌潺湲。
遇祈飙之弗爽,彼所报之无帢夬。
且搏摇以九万,乍高风而三千。
其中则有跎灂嘉鱼,燕羽龙须,戴星含石,蒲身雉躯,乍浮圆镜,时泛明珠。
报荡子之长信,送仙人之短书。
耻观鱼而为乐,解舒雁于高缴。
必冀孔愉之龟,当如哙参之鹤。
忾冲冠而发愤,嗟吾人之施薄。
观进退于我生,每笃靖而居贞。
羞为金谷之富,不矫石闾之清。
每鞠躬而遵节,藉王道之既平。
贵静者人所便,予得之于自然。
非三百之不足,惜五十于丰年。
笑纻斜之行潦,喜甘雨于石田。
新梅于倡粉,拂轻絮于房绵。
抽而晓落,灯花开而夜然。
从风而金散,带水而珠员。
已寤歌于折柳,复行吟而采莲。
课七分与六日,推两地与参天。
夕章程而钩股,亦剡注而参连。
幼坟藉以自娱,迄方今而不渝。
云气、芝英之简,悬针、倒薤之书,缄乎蒸之帙,饰乎酸枣之珠。
拟河献之留真,希淳儒之席珍。
笑彭聃之下士,联重义而自欣(《艺文类聚》作「希淳于之席珍,临秋水之至乐,登春台而自欣」。)
凿户牖而长望,混木雁而兼陈。
嗟今来而古往,方(《艺文类聚》作「联」)绝笔于获麟(《文苑英华》一百二十六;又见《艺文类聚》二十六,有删节。)
拙斋先生行实 南宋 · 姚同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六、《拙斋文集》附(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先生姓林氏名之奇字少颖侯官人,世以儒学闻。
朝议公忻取李氏,得先生以大其家声。
先生幼聪俊不凡,与外兄李和伯、迂仲如亲手足,常称伯也德宇如元紫芝,仲无间然叔度之陂。
日夕相从,惟道艺是讲是究。
名肄业之所曰兑斋
晨兴诵读经史,各以所见结衣带而识之。
逮暮相与参订是否而书之,谓之《兑斋录》。
西垣吕公入闽,公闻其以道学名世,乃与二李往候之。
一见之顷,遂定师生之分。
吕亦欣然,进而语之以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庆历元祐诸贤之本末。
且欲以广大为心,陋专门之蒙昧,以践履为实,刊繁文之支离。
致严乎辞受出处,欲其明白无玷;
致察乎邪正是非,欲其毫发不差。
先生之学,自是日以光明。
绍兴丙辰,以贤书将试南宫,西垣公饯以诗曰:「我为福唐游,破屋占城市。
城中几万户,所识一林子。
蓊然众木中,见此真杞梓」。
先生见重于西垣公如此。
先生西上,日夕以膝下温凊为念。
行至北津驿,慨然作诗,有「耿耿一寸心,不能去庭闱」之句,遂改辕以归。
先生爱亲之心,重于利禄,非学识过人,畴克尔?
先生声名由此益重,士类归仰,如水赴壑。
其知向正学、宗正论,皆先生指踪之力。
吕紫微犹子仓部公莅宪幕,时吕成公未冠,以子职侍行。
先生西垣之传,乃从先生游。
先生尝语诸生,以为若年寖长矣,宜以古文洗濯胸次,扫其煤尘,则晶明日生。
成公受教作文,主以古意而润色之。
先生每读必击节赏叹,知其远且大。
绍兴己巳先生奏名春官,注长汀,未上。
乡枢陈公诚之荐试馆职,除正字
乡枢薨,先生哭之曰:「声名一旦,径达扆前,遂阶试用,躐升群贤」。
示知己之恩不忘也。
再除校书郎,修《神宗宝训》。
改京秩,以三劄入见,首言尧舜执中不离仁义,次言宜革文弊,归于忠实,又其次言毋尚庄老之学。
高宗玉音曰:「卿得事君之体」。
高宗御制《损斋记》,先生因奏三说,谓损思以益德,损用以益本,损华以益实,闻者是之。
又言:「王氏三经,大率为新法地。
晋人以王、何清谈之罪,深于桀纣
靖康祸乱,考其端倪,王氏实负王、何之责,在孔孟书所谓『邪说诐行淫辞之不可训』者」。
金人自秦桧讲和二十年,或传敌欲南侵徙汴。
先生作书抵当路,以为:「久和畏战,人情之常,故必以和为重。
敌知吾重于和,故常以虚声喝我,而示我以欲战之意,非果欲战。
所以坚吾和,欲与之和,宜无惮于战。
以战而和,其权在我。
章圣澶渊之役,与契丹约和,中国终无北顾之忧者,用此道也」。
又曰:「战之所须者不一,而人才为先。
苻坚以百万临淮兵止于八千,谢石大都督谢幼度前军都督谢琰、桓伊皆领众而前。
众寡不敌,而校其人才,则幼度足以吞苻坚、姚苌,故望晋军曰:『是亦勍敌,何谓之弱』?
然则人才其可后乎」?
又曰:「人才有三:一曰文采华丽,二曰持身谨密,三曰沈实有用。
由前二者言之,平居无事,羽仪朝廷足矣。
一旦缓急,往往如贾谊所谓见利则逝,见便则夺,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非可与共患难也。
欲求可与共患难者,必得如庞士元所谓俊杰者然后可也」。
陈福公参赞戎幕,先生尝以书论进取,以为:「自巴蜀以临中原,此不可易之常势。
桓温、刘裕尝欲浮江绝淮下梁宋,举齐赵,平燕绝塞,径造北廷,非不可以邀功。
抑形不便,势不利,虽淝水赤壁之役,其势可长驱而前。
而卒不能有中原寸土者,不由进取之常势故也。
今王师小胜不足喜,大计不可失,当假以岁月,先固吾圉,使不可犯,然后由进取之常势而图之,庶乎其可耳」。
福公深然之。
先生在馆三年,󲦤绅浩然归重,行且柄用,倏以末疾告。
朝廷惜其去,除贰宗正司,俾就医于会稽
既而疾向平,先生丐归闽,遂除泉舶。
及抵官,益究心厥职。
居亡何,力丐祠命,赞本路帅幕。
越忠定王史公镇闽,与先生道旧,款曲加敬。
有以私嘱先生为入言者,先生拒之力,而求不已,乃阳诺之。
暨归,以为问,则曰:「吾忘之」。
他日又云,则曰:「吾忘之」。
如是者数四,竟不之言,其胸中不挠于私如此。
初,先生在馆时,与于湖张紫微厚善。
先生别后,张紫微未尝不言及之。
先生门人江清卿张所告归,张赠之诗,以为:「吾友林少颖,读书不计屋」。
又云:「此君抱高节,雪柏照霜
造物乃儿戏,卧病在空谷」。
观张之诗,无一字溢美,亦可谓大贤矣。
先生家居,弟之邵之子子冲能嗣先生之学。
士子会者坌集,先生时乘竹舆至群居之诸生列左右致敬,先生有喜色。
或命诸生讲《论》、《孟》,是则首肯而笑,否即令再讲。
或令诵先生编《观澜集》,而听之倦则啜茗归卧,率以为常。
未几,先生病革,不浃日而逝。
方贤士大夫闻者悲怆。
吕成公在官,走介致奠,侑之以,凡数百言,且曰:「某未冠,缀弟子之列,期待之厚,独出千百人之右。
顾谫薄何以得此,惟我西垣之故,施及其后人。
培植湔祓,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
齿发日衰,业不加进、大惧先生之功力为虚施,每腼然惭,惕然恐」。
又曰:「惟当与二三子尊所闻,行所知,使先生之志犹有考也」。
成公先生可谓敬之至而不敢忽,感之至而不能忘,师生之义,宜如是乎!
先生一子缜以遗泽尉建阳,未上而卒。
二孙亦知学。
犹子子冲字通卿,登科,初任南丰簿,次丞将邑。
耕叟行艺不愧前修,诸生避席常数百人,君子是以知拙斋馀泽之不泯。
先生著不一,如《书说》、《周礼说》、《论》、《孟》、《扬子》讲义,《通鉴论断》、《兑斋录》,世已传诵。
先生遗文二十馀卷,子冲裒集。
及《场游录》、《道山记》,闻藏于子冲之家,世未之见。
嘉定五年,郡博潘自牧诸父尝从吕成公游,知成公之学原于拙斋,乃请于郡而祠之于学。
耕叟奉祠焉。
拙斋先生自号,天下之士唯曰三山先生云。
咏史(下) 其四 谢安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元韵
苻氏无良妄自尊,鲜卑羌竖正鲸吞。
到头棋酒消磨晋,莫道桓冲果失言(自注:淮淝之事,古今共伟。研几之士犹有可言,谢石谢琰,谓之不经事少年可也。谢玄破秦之后,展转衰谢,而以为弘毅任重之才,亦未然。使苻坚不以骄矜多欲,失慕容垂姚苌之心,付兵二人,分道而来,持重而进,桓冲之忧岂为过哉。用兵者,恃我无可败之道,不计夫敌之脆。今以游声妓之宰相,溺浮屠酒色之君,与氐羌、鲜卑群雄为敌国,桓冲之忧岂过哉。)
赵制置谢忠肃赐谥劄子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平斋集》卷二六
恭惟先正忠肃太师学问以毋自欺为先,践履以不远复为主。
胸吞八九云梦,浩乎无涯;
腹有数万甲兵,用之不尽。
拥师干于江汉,控戎索于关河。
以颇、牧之筹,修羊、陆之政。
屯田之奏则营平之远略,出师之表则孔明之精忠。
收绩前茅,垂休汗竹。
边有云中之警,上兴钜鹿之思。
洒宝墨以疏恩,易美名而壹惠。
光流宇宙,声撼华夷。
是皆曹武穆之将家,范文正之儒裔,克传世业,深结帝知。
故能显扬于无穷,于以侈大其有子。
某耸聆盛事,倍激懦衷。
方图羾于柔缄,忽首勤于珍翰。
执谦良过,抱愧为多。
排纷控贺不庄,仰丐台察
郤谢 南宋 · 刘克庄
六言诗 押虞韵
蒙叟云大儒倡,人以小字呼。
谢琰仅呼未婢,方回故是伧奴(自注:晋人简傲,多呼人小字。按谢琰太傅少子小字未婢,破苻坚(原作符监,据冯本改)者。又郤愔字方回,鉴长子,官至侍(原作待,据冯本改)中司徒。有伧奴,知及文章,右军称于刘尹。)
李袭美方永叔 明 · 欧大任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年少登坛气已雄,翩翩名字起河嵩。
儿为谢琰安石,家有苏瑰号许公。
丹穴翔鹓皆似凤,青萍结佩自成虹。
鼎门日望风云色,橐笔应来直禁中。
上宰相书(时在书省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拙斋文集》卷七、《宋史》卷四三三《林之奇传》
九月某日,具位某,谨斋沐惶恐,百拜献书于某官钧座。
夫所贵乎豪杰名世之士者,惟其能任天下之重也。
任天下之重者,必能以其身当天下之患。
卒然犯之而不慑,吾固有以待之者矣;
无故惊之而不动,吾固有以察之者矣。
夫然,故雍容庙堂,而精神之运可以折遐冲于万里之外,诚非凡庸之见所可俄而测度也。
《易》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夫迅雷风烈,有可畏之威,而且出乎人之所不意,在常人之情鲜不为之变色,易操而由。
君子处之,方且优游无事,其所立之方未尝辄易。
何哉?
彼诚知雷风之所自来,而识其势之所极,则虽历万变,而吾之所立常自若也。
不有雷风,又何以见君子之常乎?
苻坚拥百万之师长驱南伐,为晋计者亦急矣,谢安石乃于此时命驾登山,围棋赌胜,镇以和静夷易,若未尝闻者。
本朝景德澶渊之役,戎骑大入,充斥河朔,先正寇莱公实建亲征之议。
章圣皇帝每使人视相国何为,则曰酣寝中书,鼻息如雷。
此两贤者,苟谓其漠然曾不以经济为意,则夷考其时,选将厉兵、秣马储,以为战守之备,无一不足者;
而谓其诚有所图回注措,又未尝见其为之之迹焉。
究其所以然者,德操而后能定,能定而后能应。
临机制变之道,固如是也,不如是,世亦何贵乎豪杰哉!
某愚不肖,昧于治道,窃观朝廷与北边讲信修睦,固结和好,以休兵息民,民之不识干戈战斗之事者,二十年于此。
迩者道路传闻,若有变于畴昔。
中外人情,以浅意料之,以私衷度之,初不能无疑信相半乎其间。
独幸夫庙堂之上,深图远算,固已前定乎胸中,而视彼之从违去来,未尝不置之度外。
故其不易方于所立者,如山岳之不可摇,而民情赖之以,国体赖之以宁。
是岂褊中狭量、轻愠易喜者所可涯涘哉!
夫鸷鸟将击,必匿其形;
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声。
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其老弱羸畜者,是乃所以要利而欲战也。
使彼诚有意于用兵,则其谋愈深,其迹愈匿,必将示我以无足畏之势矣。
今则不然,兵之未动,而其所经营都邑、器械、川陆、道里、土功之役,凡道路之人举得而知言之。
其然,岂其然乎?
胡人之俗,安于窟穴,而以水草为生,射猎为娱。
其转而居幽燕,固已出于不得已,而非其心之所乐矣。
大梁,我中国之旧都也,彼何乐于是,而欲亟居之乎?
使其果迁而居焉,亦岂彼之福也哉!
赫连勃勃亟战有功,群臣劝其舍统万来居长安勃勃曰:「我岂不知长安历世帝王之都,沃饶险固,然魏与我风俗略同,土壤邻接,自统万距魏界裁百馀里,我在长安,统万必危,若在统万,魏必不敢济河而西」。
勃勃此言诚是也。
都长者虚名耳,而失统万之实利焉,则赫连夏必不为也。
汴都之距幽燕已远矣,而幽燕距彼之窟穴又其甚远,彼曾不顾两河结集之党乘其前,诸蕃部落之强捣其后,乃舍实利而徇虚名,独无赫连勃勃之虑乎?
刘元海、石勒、苻坚、慕容垂皆英武绝人,足以雄视朔漠,其所以经营中夏,不旋踵而覆亡辄及之者,惟其不自安于毡裘之俗,而侨寓于冠带之乡,如栖虎豹于江湖,束猿猱于圈槛,岂能一朝居耶!
故凡近日传闻已甚之谈,疑似无实之迹,皆未必然也。
然有一于此,天下有大信,惟中国礼义之乡为能守之,惟仁圣之君、忠厚之佐为能履而行之。
春秋之时,秦、楚、齐、晋诸国日寻干戈,以征讨,而会盟兴焉。
始未尝不相要以信,而其口血未乾,渝盟以逞者众矣。
何则?
信固难守而难行也。
君子能为可信,不能使人之必信。
我之能信可必也,其能使他人之心亦如己之心乎?
娄敬为汉建和亲之议,以谓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未可以武服也;
冒顿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
诚能以适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冒顿在固为子婿,殁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
司马温公论之曰:「骨肉之恩,尊卑之序,惟仁义之人能知之,奈何欲以此服冒顿哉!
冒顿视其父如禽兽而猎之,奚有于妇翁」?
此其意盖谓冒顿禽兽之心,固难以信义望也。
使彼诚能推信义于人,而必不肯残民于锋镝之下,则固不忍为鸣镝之事矣。
彼则有大忍焉者,而吾顾以常不忍人之心望之,娄敬之术疏矣。
今之南北通和盖二十年,久于和而不欲复战者,亦人情之常也。
茍不欲复战,则其所赖于和者重。
彼知吾之重于和,故每出其虚声,而示吾以欲战之意,非其果欲战也,将以吾和也。
是以常执其机以要吾,而吾必黾勉以从之。
如是而和,故信不可保,而其和难必也。
欲和之可必,则宜无惮于战。
以战而和,其机在我,然后操纵予夺,惟吾之所欲为。
章圣澶渊之役,既与契丹约和之后,中国长无北顾之警者,用此道也。
契丹拥兵南来,其意固以中国为厌兵而惮于战斗也,曾不知吾中国所以为战守之备者有素矣。
当是时,虽朝臣有献避狄巡幸之策者,而独毕文简公、寇莱公力赞章圣为亲征之举。
虏人既不利于北平,又败于保州,又败于定州,知中国之有守备而无畏乎战也,于是情见势屈,而王继忠致书石普,始以虏人之意来求和。
由是曹利用衔命出使,以议和好,而亲征之行初不为之少辍也。
夫其始为亲征之计者,以虏之欲战也;
彼其既请和而通使,则不战必矣,銮舆固可以毋动矣。
章圣皇帝方且谓辅臣曰:「戎人虽有善意,国家以安民息战为念,固已许之,然亦宜为之备。
朕已决成算,亲励全师。
况狄人贪惏,不顾德义,若盟约之际别有邀求,当决于一战。
可再督诸路将帅速会驾前」。
仍命陈尧叟乘传赴澶渊北寨,密谕将帅整饬戎容,以便宜从事
由是大驾顺动,亲督六师,临幸澶渊,欢声沸腾,士气百倍。
虏人再失酋帅,禠气夺魄,求哀请命,惟恐不免。
至是而后,许之以和,故能使狼子野心审知战之为害,和之为利,乃可长久也。
彼其人怀章圣之恩而不忍负,畏章圣之威而不敢犯,虽百年无战可也。
由是知和则不战,战则不和,而无惮于战者,是乃所以为和也。
今之欲使北边保其和而不失者,惟其以章圣澶渊之役为法,无惮于战而已矣。
茍无惮于战,彼其万一不顾和好之重,而称兵以南来,则吾所以待之者,亦惟声其背盟之罪,而会师以北讨,有进而无退,此不易之至计也。
《书》曰:「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
将欲有事而无惮于战,必于无事之时先为可战之备以待之。
战之所须者不一而足,士马也,器械也,城池也,赀粮也,刍茭也,舟楫也,俱不可以无备,而其要则以人材为先。
两军相交,惟人材之裕然有馀者胜,而势之强弱、众之多寡不与存焉。
谢安石苻坚淝水,议者以为幸而胜,非也。
坚之发长安,戎卒凡十馀万,骑二十七万,号称百万,旗鼓相望,水陆齐进,其势非不盛,而安石谢石为征讨大都督谢幼度为前锋都督,与谢琰、桓伊帅众共八万距之。
虽众寡不敌,而较其人材之优劣,则幼度之徒固足以吞苻融、姚苌辈有馀矣。
坚之登寿阳,望见兵部陈严整,顾谓曰:「此亦劲敌,何谓弱也」?
观此,则晋之人材可知已。
是以虽有如林之旅,而其将士不竞,则见八公山上草木皆以为兵,而闻风声鹤唳,举以为王师至,又奚以兵多为哉!
故养人材于无事之时,以待有事之用,不可不以为急先务也。
凡天下之所谓人才者三:其一曰文章华丽,可以丹青典、藻饰王度者;
其一曰持身严,操行确,所为周备谨密,初未尝有纤瑕微颣之可指者;
又其一曰沈实通敏有用之才,可使谋帷幄、专方面,而能定难于犹豫之,应变于斯须之顷者。
三者皆才之可贵者也,而有用之才为最难得。
此其为才,以文采则未必过人,以细行则未能无缺,而沈实确然,有益于世。
故为国家者,养才于閒暇之时,以待仓卒之用,必多得若人而后可。
由前二者之才,其文非不工也,其行非不谨也,以之当平居暇日,羽仪朝廷可矣,一旦乘之以缓急,往往如贾谊所谓见利则逝,见便则夺,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非所与共患难者也。
庞士元曰:「儒生文士岂识时变,识时变者在乎俊杰」。
然则考其可与共患难者,亦在多得夫识时变之俊杰,讵可以专仗乎儒生文士哉!
今之人材,弹冠应聘而至,星列棋布乎职位之间,可谓甚盛矣。
然由前二者之才则多,而由后之所谓用之才则或者犹患其寡。
夫有用之才必待用而后见,今其未用之于临机制变之地也,何从而知其为寡乎?
盖以近十馀年来,凡任职乎百官有司者,其畏谨退缩常有馀,而肯为朝廷慨然任事者寡也。
事无难易,惟在乎任之而已。
平居而肯任事,是乃有事之日所以能任患也。
边鄙不耸,上恬下嬉,惟是簿书期会之间,循绳墨、守规矩之不暇。
茍有一利之可兴,一害之可除,虽心知其然,而嗫嚅趑趄,畏首畏尾,远嫌者不肯议,避谤者不敢为。
如是而冀其任患,未易得也。
用人之道犹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文章行艺之士不乏于此时,訚訚秋秋,如是足矣。
惟是用之才、智谋之士,可以备烦使而膺剧任者,要在于求之不病其广,得之不厌其多。
所得之无穷,则其应天下之变亦且无穷矣。
章圣澶渊之役,其一时人才所赖以制敌者,以其文章言之则未必工,以其细行言之则未能无缺,所以能挫强敌而夺之气者,一皆可用之实才尔。
故其扈驾则王超、李继迁、高琼,其守禦魏能、石、张凝、田敏、王玙、贾宗、李延渥,其漕运则张齐贤、丁谓、董龟正、李亚荀,其约和则曹利用,此其大略也。
若其他姓名见于国史者甚众。
凡此人材,非其至于有警而后求,临战而后得也,其养之有素,则纵横颠倒,惟吾所用尔。
盖天下之才随叩而鸣,随唱而应,未有吾以是求而彼不以是至者,特患不知养之于无事之日,而欲用之于有事之时,则仓皇四顾,莫知所为,果能定大业而立大勋乎?
譬犹养木者必有以灌之溉之,则可以冀其为栋梁之用;
养马者必有以刍之秣之,则可以冀其为致远之用。
彼其号为实用之才、智谋之士,亦必翘然有以自异于人,而不甘与凡下者伍也。
养之于閒暇,则为机益深,为力益锐,为志益广,出而任国家之事,宜其绰绰然有馀裕矣。
不养而求其用,是何异不灌不溉而欲木之支大厦,不刍不秣而欲马之致千里,胡可得哉!
伏惟秉钧之下,以章圣之既效者创为一定之规模,主张而力行之,则吾国益强,吾政益举,内治已立,何外攘之足虑哉?
区区管蠡之见,幸赐钧念,某下情𢥠惕之至。